过生日那天,老爸对我说,写点东西吧,纪念你的十七岁。我只是嗯啊嗯地答应,恐怕写出来的,又是一种样子了。
凯恩总是握紧我的手说啊哈怎么又泡在墨水里啦可别写疯掉啊,他的手很凉,但每次我的手都会被他握得热热的。米米也会轻轻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可得分清现实和梦境啊,她的手也很凉,我却能感受到她温暖的血液在流动。
噢/孩子,我感受到了/你的爱啊你的爱
噢/孩子,你是否听见/我的歌啊我的歌
十岁寒假,生活折出褶痕。那一天我正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米米是第一个主动向我打招呼的孩子,可是她说:嗨,你好陌生人。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到头上、肩上,钻进我的脖子里,凉丝丝的。就这样,我认识了米米这个奇怪的孩子,并且对于这个既不浪漫也不火爆的邂逅,我还是很开心地回忆。之后我每天傻愣愣地等待米米的出现,并且穿很脏很脏的衣服,嚼已经变味了的口香糖。然而米米总是乐颠颠地出现,捧出大把大把的零食,我们就变着花样乱吃一气。当我在口袋里装满零食开心地跑回家的时候,米米在远处大喊:嗨,再见陌生人。
十二岁认识凯恩,一个有着超强正义感的孩子。他会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是米米之后的一个重要同龄人。盼到放学,凯恩和我用当天省下的一半早饭钱买划炮,烧着了邻居家的棉被,炸死了屋檐下的燕仔,然而我们并不在意大人的训斥,直至有一天吓哭了米米,我们才猛然觉得做了多么不对的事。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们都开始慢慢编织自己的世界了。我不是个很叛逆的孩子,但是讨厌读书,喜欢制造一些不见阳光的文字。我把他们拿给凯恩和米米看,他们一定耐心读完,然后很有礼貌地还给我于是我觉得他们都是好可爱的孩子。
十四岁我们半懵半醒,笔迹也流利起来。凯恩的文字如其性格,骂人从不眨眼,淋漓爽快;米米的作品平淡柔美,像温温的白木耳粥;唯独我写的东西不伦不类,像吸过毒坐过牢的不良少年。当然彼此有一点是共通的:不写废话的东西,不写虚伪的东西,不写一切不屑一写的东西。
世界很善变/将为谁/去清扫/心里柔软的角落/一起欢笑一起悲/是你说的对/睁开眼/又是一个明天
打破封锁梦境的水晶球,三人一起闯入我的世界里。在尘埃喧嚣的城市,我们静静地追逐着抽着烟放着屁的卡车拖拉机,倚在冰凉的水泥墙上,看过路人匆匆冷漠的表情。在夜里,我们化作三只嗜血的精灵,围绕浮光碎影轻捷舞蹈,灯火就在声身旁做着噩梦的河里流淌,只有它在意我们自由真实的表演。凌晨我们肩并肩向着黑夜消逝的地平线眺望,将朝霞抛在脑后。
回你们的世界去吧,我微笑地转过身头发在风中飘扬,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十五岁暑假我们整天整天地赖在米米家里吃一麻袋一麻袋的西瓜,制造乱七八糟的文字,我确信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凯恩会在我吃西瓜的时候呼呼大睡,这通常是在上午;我则会在下午米米创作的时候拽着她的长发靠在桌上傻傻入梦,而米米和普通人一样,在凯恩泡网的深夜安然入睡。
我是习惯最差的一个,总是失眠,然后起来写作,长时间地写作。凯恩见状会端来一碗热牛奶,怒视着我喝完,接着同样怒视着我乖乖地和胃里的牛奶一起做梦去。米米的话,便会拿起我手中的稿纸说,得了吧辛勤的工作者暂停让我看看你写的,于是我转着笔无所事事,只好拽她头发,之后就睡着了。
有时候我们彼此都奇怪,性格迥异的三个人是如何和平相处的。
在那个寒冷的季节/有时也会有寂寞心情/只有你给我温暖怀抱
在那个寒冷的季节/所有的人都逃避风霜/只有你陪我一起唱歌
暑假快结束时,凯恩和我一起去车站送米米离开,一切来得既突然又顺理成章。没有鼻涕眼泪也没有太多话语,我们只是送给她很多小说和零食,三个人安安静静地挥手道别,谁都没有流露出激烈的表情。
天凉起来了,生活终究也冷清下来了。十六岁年头上老爸决定让我去一个更大更远的重点中学读书,我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像米米和凯恩这样可爱的孩子了。于是觉得空虚,我很努力地学习,希望它能安慰自己。
十六岁、十七岁,我想十八岁也该如此——生活何等地虚伪而相似,唯一让我感到十七岁特别的是,暑假里我又一次见到了米米和凯恩。我们都已改变许多。凯恩和我相视足足十五秒,可是除了 “你好” 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还像以前一样拽拽米米的头发,可是她却 “啊呀” 地躲开了。看来,我们的确是彼此分开,并且都长大了。时间的魔力真的无穷呢。我苦笑着摇头,是谁,将流年偷换?
对望/看见了你的笑容/冷冷的让我心痛/这一刻/凝固在人海车流之中/随岁月一起苍老冰冻
这以后我继续用努力的学习麻痹自己,我知道人难免会有愈合不了的伤口。只有在真实的文字中,我才猛然发现我们竟活得如此压抑。父母用 “可怜天下父母心” 的千金巨石将他们未遂的梦想完完全全地压在我们身上。于是学会忍受,坚强地忍受。
就这样,我违背老爸的意愿写下了这个既不华丽也不深刻的东西,祭奠那些流年往事。还是相信那曾经无比美好的日子的,任何语言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凄美也没有悲壮,只有淡淡的一点感动。我最终还是习惯了孤独而空虚的生活,对于米米和凯恩,也就不再想念。
老爸有时对我说,你确实比以前成熟懂事多了,我附和着笑笑。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我正悄悄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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