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米米总是能顺利地活着。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于是我碰壁,我受伤,然后习惯性地等待米米急切出现,包扎伤口。我说,嗨,米米,一点都不疼,真的。
有时候我想到米米关切的眼神,就决定再受一次伤。米米说我的性格是可悲的,混乱而充满矛盾。我想到了剑心,可是他只是矛盾,生活却很清晰,并且我相信阿巴才是真正适合剑心的女人,因为她一样充满矛盾。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米米,她开心地笑。她笑的时候很好看——当然生气的时候更漂亮——所以我总是惹她生气。有时候我也会无聊地说:米米,随便发点脾气吧,不然多没劲啊。米米就会大笑,笑得我一脸困惑,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可是,终究让我心忧的米米,还是那个沉默得过分的米米。我也会摇着米米的肩膀大声地问:你的梦想呢?你的未来呢?你曾经那些美丽而坚定的誓言呢?
我看见米米忧伤而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表情难过的脸滑下来。心里一阵抽搐。米米开始小声啜泣。我失落地抱紧她,她的身体总是微微颤抖。也许,她的性格才更糟糕。
米米唯一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不住地说对不起,她老老实实地承认这其实是懦弱的妥协。
我对米米说,你对未来冷淡而无奈的态度已经伤到两个人了。能早些醒来吗,我的黑夜里沉睡的公主?
米米伤心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在圣诞夜的屋顶上。我的衣服满是泪水的味道。不远处灯火闪耀,我们就在一小块城市的阴影里叹息。
我一次又一次惹哭米米,米米一次又一次地原谅我。
其实,谁都没有退让。
就这样习惯生活。
慢慢享受,呵呵,说不定处处是退让。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米米和我有着相同或相似的想法,而且都不会画画,疯狂地喜爱音乐,比较讨厌读书。
我说,成长是漫长而极端的蜕变。米米就开开心心地笑。她笑的时候有一些得意,有一点拘束,和我不同。我会不顾一切地放肆地笑,伴随着强烈的肢体语言。
米米一直认为我的精神有问题。正如一个可悲的人说另一个人可悲。所以我决定要对米米好一点。于是我在考试前、吃饭前、刷牙前、睡觉前都向米米问好。做完作业的时候我还握住她的手说:米同志,你的笑容让沉睡在心里的千万冰雪都融化了。然后米米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摸摸我的额头说:怎么还没发烧就说胡话了?
我总是认为,世界上有三种人最可悲。第一种人神经兮兮地忧伤感动,说肉麻兮兮的话,还无比自得,比如说我。第二种而把面具戴得入了骨,脸上习惯性地挂着麻木和不解风情的笑,比如说米米。第三种人喜欢在漫无止境的沉默或聊天中度过那些黄金岁月,并且总是回首,执着地去做很多毫无意义的事,比如说米米和我。
可是,两个最可悲的人相遇也并非一定会挖社会主义墙脚,成为社会的大蛀虫大公害。比方说米米和我已经很久不打碎教室里的玻璃,不上学迟到,不和老师顶嘴,也不乱吃东西了。
米米会看我在篮球场上飞奔。半场结束的时候她会递上一块毛巾,很小声地说:擦完汗以后,把毛巾洗得干干净净了再还我。然后我愣在那里,觉得莫名的别扭。
我去看米米演出。结束的时候米米气汹汹地瞪着我,我说对不起啊我来晚了也没带零食原谅我吧公主殿下。米米依然很生气地说,不是啊,我今天演出服忘记带了啊。
高考结束以后我带米米去了 KFC。可恶的米米饿着肚子来将对考试的怨气统统发泄到鸡腿上,还不住地说哎哟麻烦你结帐吧我忘记带钱了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的。接着我的钱包就饿了肚子。更可恶的是,她还边吃边天真的问:哎,你怎么不吃啊?我听了只能哈哈傻笑,如果我再买什么吃的话就真得刷盘子还账了。
这以后,我总结出人生三大蠢事。第一,试图让米米痛改前非浪漫前行。第二,想为米米做点事,对米米好一点。第三,带着肚子空空的米米去 KFC。米米听了我的精辟论断后拿书砸我,还振振有词地说,你让我笑得消化不良了。
毕业之后,米米决定去上海继续完成她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破坏事业。她打电话说,去教室听课跷着凳子睡着了,口水流了一地;去酒吧打工砸碎了一堆高脚杯,倒赔了 N 个月的工资;去牧场体验生活,住在牛棚里产生了感情,牛牛们送给她好多牛粪作纪念。
可是我还呆在家里弹着琴,学着编程,嚼着口香糖,偶尔还煎两个荷包蛋——先吃掉自己的,再吃掉米米的,觉得大赚,得意至极。
终于米米在 QQ 上向世界宣布说:等着,我要隆重回来贻害百姓了。我说也好也好咱们的 KFC 鸡腿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米米回来的时候,我去车站接她。她的头发盘成荷包蛋的形状,脸上黝黑许多。我说欢迎米米回来继续贻害我。米米泣不成声。我笑着吻吻她的额头,还好,洗发水用的还是海飞丝的牌子。
后来我问米米,您去干吗了?她说,我去寻找有梦想有誓言的未来了。我知道,米米的意思是她总算洗洗脑做出让步了。我欣慰地笑。可是米米说,哎哎那么你也敲敲醒好好活下去吧,不然怎么继续害人哪?
这以后的某天米米突然醒悟,号称要赔偿过去无数年中,她虐待我所造成的损失。我问怎么赔偿啊,米米说物质补偿法。接着我满脑子问号:究竟是补偿十顿 KFC 呢,还是二十张好莱坞 DVD 呢……可是米米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命令我去某某公园取货,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电话就挂掉了。
白痴的米米就这样消失掉了。我拨了无数遍电话,就是没有那个白痴的声音。我一边在那个望不到边的公园里瞎转悠,一边大喊白痴米米你在哪里。天上下起大雨,又闪电又打雷,我想知道是不是米米又在哪里害人了。
天几乎就要黑的时候,我终于在公园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正捧着一箱冰激凌站在大雨中瑟瑟发抖的超级无敌大白痴米米。米米见到我就哭了,身体微微颤抖。我赶快抱紧她,可是她说对不起冰激凌都化了。
事后米米问,像不像八点档电视剧里情节?
米米和我是相似的孩子,固执得无可救药。暑假里每天早上我们蹓着旱冰去体育馆锻炼,然后去有可爱老板的小店里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回到家制造一些文字,玩一遍又一遍已经通关无数回的游戏。有时一起去学琴,在落英缤纷的大树下瞎弹,喧闹的夏日就瞬间安静下来,我们会毫无意义地为之感动许久。
写到这里,米米已经来到我身边,微微笑。我们的路都还算长,生活依旧忧伤沉默。我们都是可爱的孩子。米米仍愿意握着我的手继续前行,眼中充满天使的期待。我又吻了吻她的额头,为这个可爱的白痴的无可救药的却不再沉睡的忧伤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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